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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上的父子船──金華一號

沿近海漁業資源的萎靡,也意味另一種海洋經濟需求的崛起與爭奪。「我家原本主要的漁場並不在這裡,但離岸風機一來,施工、打樁,真的擾動了海底生態。捕不到魚只好換地方跑遠一點。」李凱文無奈地說。

圖文 /許震唐

清晨五點霏霧瀰漫的五條港,天猶未光。遠處燈火通明的石化工業區,與一旁新興離島太陽能電廠的看板燈,妝點出這微型港灣獨有的地理景觀。太陽能電廠正迎接黎明到來,開啟一天日照幅射轉換的電能。而石化工業區也即將關閉那炫麗的廠區照明,留下那日以繼夜 398 支煙囪的迷團。

 

淺灘、港口、潮水、石化工業、太陽光電,與遠處猶如仙女棒般,代表著台灣當代海洋能源的陸域與離岸風機,完整勾勒出台灣海洋廊道的輪廓。在霏霧天色中,帶點模糊,卻也無比清晰。

 

不久,碼頭那端急駛而來的貨車刺眼燈光,如利劍劃破海岸輪廓,教人無法直視。

「大ㄟ!敖早!你比我卡早喔!」 李凱文帶點惺忪的眼睛,卻很有精神地招呼我。

李凱文每次出海需透過接駁板的進出才能上下船 。

雲林縣五條港退潮時乾涸見底航道旁為養殖蚵田 。

五條港進出港船員需進行推拉動作以利離港或泊船。

雲林縣五條港需靠接駁板進出 。

泥港

出航選在中水(半潮水時間),凱文貨車上同行的,還有平常與他一同出海車拚的阿峰、Ludy、Leo 與 Wulong。一行人熟捻快速地將碎冰、冰桶、飲用水搬下貨車,搶著退水(退潮)前出海的時間搬上船。不消十分,幾大箱儲存漁獲的材料全數上船。

 

徒手把這些必需品運上船不容易。因為深度關係,導致漁船無法更靠近碼頭,船員得透過接駁浮板進出。更難的,是在中水時返港魚貨的進出。

 

「利用中水時間進出雖然較為不便,但漲退的一來一往,我就可以增加約 3~4 小時的海上作業餘裕時間,整個海上航程就可到 9~10 小時左右,增加漁獲的機會。」凱文說。

 

李凱文今年 22 歲,是一位黝黑纖瘦的年輕船長。高一時他跟父親出海,就喜歡上海洋的自在,一有機會就跟父親出海捕魚。高中畢業後,他取得船長、輪機等海上作業證照,終於單飛,與父親各執一船同時出海。

 

出港後,凱文在兩側佈滿蚵棚的航道上慢車(低速)開船。「旁邊就是蚵棚,我們若開太快,船尾浪會讓蚵棚上下起伏,容易導致蚵棚上作業的蚵農不方便,因為船尾浪與一般海浪晃動不同。」凱文緊盯兩側蚵棚,右手握油門,左手操舵,在猶如越野賽車道上的水路慢速前進。

 

離開近港蚵棚區後,凱文右手大推油門,開始加速前進。

 

退潮後的雲林五條港水道呈乾涸觸底狀態;別說凱文的大型膠筏無法進出,就連蚵農的小膠筏都難以自由航行。如泥灘般的水道非五條港獨有,而是西海岸諸多小漁港共同的處境。

家計型漁業

「決定漁船泊港的港口,要看你的漁場是位於哪裡,再找出最適合的港口。」凱文盯著海圖,確認漁場經緯度時說著。

 

凱文從家裡開車到五條港要半小時,而他的漁場位於六輕工業區外海南側約 3~4 海哩,離港口約 6~7 海哩,海象相對穩定,也是他與海洋初試金石的地方。

 

台灣西部近海漁業,大部分都是 12 海哩內的「沿岸型家計小規模漁業捕撈型態」,自台灣工業發展前至今,未曾有太大改變。此類漁業的人員組成,大部分也都是家庭成員,如父子、兄弟、夫妻的樣態。凱文的船隊編組,正是與父親組成的父子船。

 

沿岸漁業捕撈的社會結構,多年未有太大變動的主因,在於海事捕撈屬高風險產業。海事安全與信任,是沿岸家計漁業的主要考量。直到近年海事作業安全提升,沿岸漁業人口逐漸減少,漁民高齡化,勞動協力需求增大,方有移工引入,以及非家庭成員的雇用。沿岸家計型漁業社會結構,逐漸轉成小規模經濟樣態。

 

「阿峰到了喔!要下網喔!」凱文看著海圖GPS轉身探頭,朝船尾準備下網的阿峰喊著。阿峰唸大學時,是海洋調查助理,畢業後留在船上幫忙捕撈作業。他笑說自己是來實習的,凱文有了好手協助,做起事來更是自信。

 

「下網喔!」阿峰回應著!

 

凱文看著 GPS 底刺網下網位置,這時阿峰與 Ludy 約有半小時喘息,只需盯著或理一下漁網,讓網子順著滑出漁船。 「我接觸海洋後,喜歡上這種自在的生活,就把唸大學的事丟在一旁,想先當漁夫幾年再說。」

 

「你媽也支持嗎?」

 

「因為有我爸在一旁帶著,我媽也就支持,反正海洋有很多東西,也是學校學不到的。」凱文自信地說。

 

下完最後一網,已經晚上十點了。趕著潮水進港的一行人,跳上貨車趕夜路回家,明天清晨五點半還要趕潮水出海。有時他們也不會返港,直接錨泊在外海夜宿,等待天未明時開始又一天的海海人生。

清晨天剛亮的起網作業利用網鈎拉起浮筒各漁家有各自的浮筒旗幟。

落日後的航行夜間的儀表是駕駛艙最亮的燈光凱文盯著漆黑的海面不敢大意。

自由海域的資源爭奪

全速航行的引擎聲,無疑是清晨海面上最響亮的聲音;航行至下網處,聲音終於慢了下來。阿峰拿起拉桿看準浮標,快速從海中把帶引線的漁網拉了上來,繞上起網機開始這一潮汐的工作。

 

台灣近海漁業約從 1979 年鼎盛後,逐年衰退至今 [1] [2]。這樣的趨勢呈現出沿岸資源的枯竭,以及捕撈人口的下降。近海沿岸漁業的疲弱,除了海洋資源的衝擊,應與台灣轉型為工業經濟社會有關。更貼近庶民經濟的沿岸漁業,雖沒有近海衰退幅度大,卻更容易在轉型經濟中被邊緣化。

 

近海、沿岸漁業資源的萎靡,也意味另一種海洋經濟需求的崛起,或者說爭奪。 「我家原本主要的漁場並不在這裡,但離岸風機一來,施工、打樁,真的擾動了海底生態。捕不到魚只好換地方跑遠一點。」凱文無奈地說。

 

「那來這海域魚獲有比較好嗎?」

 

「唉!也沒有啊!海上打樁陸地都聽得見了,海底哪會聽不見!我們想說,這附近是石化工業港的下錨區,沒有風機設置的擾動,海底會好一點。不過也是有工業區航道疏濬的海底抽砂船擾動,一陣子就來抽一抽,然後就開到五條港北邊倒一倒!」

 

「那這樣討海,就跟布袋戲的台詞『走哪裡去』一樣!」

 

「沒辦法。」凱文聳聳肩。

凱文操作猶如電玩操縱桿的遙控自動舵盯著魚網與船身的角度。

洄游世代的海洋

底刺網拉了上來,凱文隨手拿了猶如電玩搖桿的自動舵無線控制器,從駕駛室跳下甲板,邊拉漁網邊掌船舵。

 

起網機捲網的速度,以及海浪、海流,還有船身收網的角度,都會造成漁網打結,加上漁網在海底時,也會因海流捲曲,所以起網作業時,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作戰狀態。兩人拉網、兩人剝魚去網,同時將漁網理順,深怕動作太慢影響起撈作業。

 

「這邊漁場的水不算深,約二、三十米,放的底刺網主要是撈底棲的魚種,看季節不同,使用不同漁網種類而定。主要有紅邊、沙梭、三牙、午仔、野生白蝦或是定盤,有時也會抓抓風螺,反正抓到什麼賣什麼。我沒有專攻主要的魚類,還在學習熟悉。」凱文雙手操作自動舵,盯著魚網說。

 

從海裡把魚網拉上來,去網、分類、理網、控制方向,是一連串快速的律動。協力夥伴皆有一致的作業默契,每人的動作、步驟無須他人提醒,專注而靜默。這時海上只剩引擎、起網機輪軸聲,以及捕獲高價魚種如龍蝦、午仔、三牙的提醒。

 

收完底刺網,進港的潮汐時間也到;這已是出海八小時後。清點今日漁獲,大小 12 隻龍蝦、三牙、風螺、紅邊及一些白帶魚。返港途中,凱文就得打電話告訴父親漁獲量,隨後聯絡各方買家。漁船未靠岸,買家已在碼頭等待。

 

「每次出海都能這樣嗎?」

 

「哪有可能!不少時候是賣不夠油錢的!我爸抓不到,我也抓不到的時候,也只能兩人對看!今天運氣不錯,這 12 條龍蝦,可以補一點油錢。」凱文如釋重負地說。

 

「你這麼年輕捕不到魚,跟你爸對看的時候,會不會想放棄?」

 

「起初會,後來不會了。我爸說討海要樂觀,往好的想⋯⋯魚是洄游的,只要這些河口有得吃,牠們會回來的。希望風機趕緊施工完,不要一直拖,影響這海域的洄游。」

 

凱文邊說,邊關上了引擎。

[1] 台灣生物多樣性觀測網之漁業資源

https://taibon.tw/zh-hant/indicator/aizhi/85

 

[2] 漁業署漁業統計年報

https://www.fa.gov.tw/list.php?theme=FS_AR&subtheme=

 發布時間 202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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